又是一年春运时


家在外地,还没孩子的朋友,每年春节总是要回家。外面生活打拼不容易,歌里唱得好:"离家的孩子流浪在外边,没有那好衣裳,也没有好烟。"回家是为了安慰父母,为了寻找一份依赖的感觉,也是为了能穿上好衣服,抽上好烟。



对春运的感觉是从大学开始的,那时候思想观念还没有如今这么开放,守土观念很强,出来为了生计打工的不多。所以流动人口比现在少一些,可车子也少,人和车的比例则高过现在。春运高峰时候可以用恐怖来形容。我基本是放假不愿回家,假期结束不肯上学,想起来要挤火车则两股战战,几欲先走。到现在也心有余悸。就像大学时候害怕考试一样,做梦都能吓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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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学校到家里还好,毕竟有学校统一订票,有座位,有同学,一路聊天过去,不觉得太累,回学校就没这么容易了。我所乘坐的火车没有一趟是始发车,订有座位的票的想法化作泡影。就我当时消费观念和家庭条件来说,卧铺是不在考虑范围的(其实有钱也买不到)。我第一次进入卧铺车厢是工作几年以后的事情了,直到那时候,我才得以将想象中卧铺的形象和现实对应起来。才知道卧铺的号码排列和硬座是不同的,才知道卧铺晚上是熄灯的,才知道卧铺不只是有铺,还有座位。



那时也很少有空调车,幸亏没有空调车,否则票价会超出我的承受能力。16个小时的火车,17块5毛钱的价格,还算合理。黄牛是早就有了的,多花一倍的价格就能轻松买到票。可这与学生无关,学生有的是时间精力来自己节省这笔巨大开支。自己动手,丰衣足食。,排队一排就是半晌。在这里特别强调,独行侠的理念是不可取的,约上同一城市上学的认识或者不认识的老乡一起苦熬才是正道。一是行李有人看,不用背着包袱排队,二来排队的时候也可以轮班上厕所。



买车票是轻松和惬意的,吹牛打牌,只需一点点往前挪就行。排队的成就感不在于还有多少人才轮到你,而在于看到身后越来越长的队伍时的满足感。除了买的那一刻,听到售票员说"卖完了",要不停的报出其他的车次,需要机敏以外,排队其实和公务员坐办公室没什么区别。



最火爆的和考验人的地方是上车,这是乘车的高潮部分,需要的是爆发力。拿到车票代表你拥有了上这趟车的权利,可实现这个权利你还需要付出艰辛的劳动。从车下到车厢只有5米不到,就这5米,最多曾经耗费了我半个钟头。除了体力,还需要冲锋的精神,故作姿态或者保持风度无异自寻死路。记得上班后自认为是有身份人士而斗志大减,每次我嗷嗷叫向冲击火车,都被更加英勇的战士们挤在后面,有时候还起到人梯的作用,别人一个个从我肩膀上车,只留给我一个个由于里面空间饱和而留在车窗外的屁股。结果从下午6点到凌晨1点,我还是留在站台上。终于在凌晨时候,又一列可以到达目的地的火车徐徐进站。站台上昏昏欲睡的群众都象打了兴奋剂的公鸡一样蹦起来冲向火车。火车上门口都站满了人。可任凭群众敲打漫骂,列车员死活不肯开门,愤怒的群众精力逐渐退去,大部分转向其他车门或者窗户发动再次攻击,只剩下孤独无望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我。我望着逐渐散去的人们,目光充满了哀伤和无奈。人在绝望的时候总有奇迹发生,人在无路可走的时候总有贵人相助。此时车门突然开了,列车员一把把我拉上车,旋即关上车门。所以没有冲锋的能力,那就装得可怜一些,等着别人的怜悯吧。当然,纯粹可怜,没有毅力坚持到最后,或者长得不帅,机会也不会降临到你的头上。从等候到上车,算起来已经过去7个小时了,
我所持车票的那趟列车,想必已经夜行八百了吧。一切情况都表明跟在队伍后面晃动自己手中的票子高呼"我有票"等于白痴,冲上去和各色人等比拼体力才是上策。如果携带行李或者被哪个可恶的女生缠上一起走,还必须还要发挥团体作战的能力,善于组织。先找个最壮的人上车,然后是塞行李,然后把女人前拉后托得仍上车,最后是另一个身强力壮的殿后。物质损耗是很正常的,如果背包的带子断了或者苹果变成了苹果泥,这很正常,骂几句也就算了,不要悲伤,连包都找不到的人多的是。



上车就是胜利,就代表你已经能到达目的地了,接下来比拼的是耐力。正常情况16个小时,拖到20也是常有的事。碰到前方车站火车出轨或者两车相撞算你也撞了大运,一停就是五六个小时,一动不动。坐在位子上的人还好,站着的可就惨了,虽然可以时而左脚,时而右脚,时而侧靠,时而附扒,变换各种姿势以抵抗疲劳,但疲劳还是不时蚕食你的身体,让你全身酸痛。在铁道线拼搏了几年,成为一名"老铁路"以后,我已经学会如何照顾自己了。社会是个大熔炉,可以让你学会很多东西。携带报纸或者塑料袋占据座位下面的空间,就是我跟一位农民大哥学的。虽然脚会被走路的人踩来踩去,虽然连翻身都很困难,虽然平趟着脸几乎触及座位,虽然座位的上方就是别人的屁股或者臭脚,虽然地上浊水四流,垃圾遍地。可我还是觉得躺在底下特别的舒服--比睡在家里床上还舒服。有人说那儿是地狱,是猪圈,不是人呆的地方,失去了人的尊严。我却觉得是天堂--花硬座的钱享受了卧铺的条件,哪还有那么多挑剔。这谈不上尊严,只是脸面。失去尊严是自己内心觉得自由受到压制,而脸面则完全是外界的看法。我内心觉得无比自由畅快,至于脸面,谁认识谁呢!



我碰到最恐怖的事件发生在安徽境内,大概在符离集车站。那个年代出来打工的农民兄弟比较少,敢出来的都是有闯劲的,有开拓精神的,最有活力的,最优秀的精英。彪駻的准工人兄弟们用铁扁担翘开窗户,车内企图关窗捍卫自己当前取得利益的被当场打倒,然后人象狂潮一样从这个小窗涌进。千里之堤,溃于蚁穴。堤那边的压力是如此的大,从窗口进来的人是如此的多,以致堆到了车顶,后来的人都要踩着前人往上爬。包袱和人混杂在一起,直到整个车厢塞满了人,外面的人再也进不进来。两个小时后,火车载着慢车厢的人缓缓开动。装沙子的口袋,晃动一下,就会折下去不少,我们车厢也逐渐露出了顶部,继而露出了行李架。那年我已经大三了,开始奢靡享受,竟然舍得在徐州花三块钱买了位子。骄奢淫逸可耻,一点都不假,老天是公平的,总会惩罚某些不该奢华的败家子儿,上天把立刻把我的舒适变成了痛苦。首先茶几被踩断,木板压住了我的腿,费了好大劲才得以逃脱。最不幸的是在他们拼命往里爬的时候,我只顾全力保护自己的眼镜不被挤扁,却没有为自己打造一个良好的环境,当我意识到情况不对时已经太晚。身上压了三四个人,两条腿被卡的死死的,根本挪不动。我掐了大腿一把,竟然毫无知觉。直到南京,才松闲了一些,坐在我怀里的胖女人终于能双脚落地了。



可能再过几个小时,两腿的血液还不能正常流动的话,肌肉会坏死,那我可就入了残联了,想起这个,我总有些后怕。



十几个小时火车,在春运中简直不值一提。同学里有坐40多小时到哈尔滨下来还要再乘18个小时火车的,也有大理的,伊犁的。他们的故事更丰富。有同学亲眼见过有人乘了50多个小时火车,突然发疯,满车厢乱跑要跳车。



群众智慧是无穷的,为了解决如厕问题。车站上车后每人发一个塑料袋,掏出来家伙当众解决,然后将塑料袋丢到窗外的。



春运的环境下,生存才是第一位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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